【原创】塔（九）

雨停了，天却仍黑得厉害。

“季队，我们这是去哪儿啊？”

景椋备着设备亦步亦趋地跟在季远鸣身后，时不时就回头看一眼早已见不着影儿的旧城区。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，但看季远鸣闲庭信步的样子，又不好过多询问。

“撤退。”季远鸣回头看了他一眼，微笑道。

“……就我俩？”景椋愣了一下，见季远鸣没有停下来的意思，又只能快步跟上去，“那其他人呢，苏队与秦副……”

“六队已经退至外围，苏白他们自有别的方案，你只需要跟我走就行了。或者……”季远鸣顿了顿，语调放得极低，“你若是不信任我，也可以回头。我不拦你。”

景椋有点儿尴尬。他确实没法全然信任季远鸣，执行部的人际关系并不是外边看起来那么和睦，队伍之间若非任务需求，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各做各种，彼此的竞争关系激烈，又不熟，实在难以让人完全放下戒心。更何况，秦穆给他们洗过不少脑，景椋对季远鸣虽说不上讨厌，却也保持着一段距离。

“可季队你之前说的是……是苏队让我先离开的。”景椋迟疑道。

“这不是一个意思么。实在放心不下，你大可以联系苏白——哦，我忘了，通讯断了。”季远鸣敲了敲耳机，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，又转回头悠悠然道，“你当务之急，应该是到安全的地方，把队内的通讯频道信号恢复，以确保你的队长们是否安然无恙。”

通讯信号被切断已经两小时，对于队内行动来说确实诸多不便，尤其是这种争分夺秒危机四伏的情况下，更是让人倍感压力。景椋背上的通讯设备此时跟座大山似的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，只能低低地应了一声，“……是。”

一想到队友们仍腹背受敌，景椋心里又沉重了几分，他也不知道自己听季远鸣的撤退命令到底是对是错，但当时通讯受阻，A区的信号源全部消失，他焦头烂额摆弄许久不得要领，若不是苏白走前让他守着，他实在恨不得就此扔下机器冲进去跟队友回合。

季远鸣的出现是个意外，六队是从B区方向过来的，季远鸣却出现在A区，他本来不信，但季远鸣拿着苏白的队徽过来，又让他不得不信。各队的队徽不一样，队长的队徽也不一样，景椋反复确认几遍，只能承认如果不是季远鸣真碰到了苏白，那就是他无聊到去仿了一个，故意拿来骗他的。

但说实话，骗他一个有什么用呢，这次的紧急任务是十三队与六队合作，失败也是共同承担，就算是十三队承担大部分责任，六队必然也会受到牵连，他不认为季远鸣一个常年成绩斐然的队长会让自己吃亏。

只是如今六队啥也没干就退离了城区，只留下战力薄弱的十三队，他又想不通其中关窍，难道他给了苏白什么秘密武器吗？但秦穆又常说季远鸣这个人小气又狡猾，完全不能信任。景椋百思不得其解。

他这边心思活络，季远鸣全然无所觉，自然而悠闲，看起来丝毫不担心此次任务会失败，边领路边还跟他搭话，探问些关于他们队内的事情，甚至还问他在十三队是不是觉得屈才。

“屈才？”景椋闻言一怔，“季队，您这是什么意思。”

“执行部一共十七个队，秦穆走前你们是第八，苏白领队两年，却直线下滑——”季远鸣见景椋的神色沉下来，知晓他心里多半是不高兴有人这么说自己的队长，却完全没有改变话头的意思，他笑得坦然而意味深长，“你要为你们队长鸣不平，我可以理解，但事实就是事实。执行部是依靠实力说话，我不认为我说错了什么。”

景椋自然不服气，他职位虽不如季远鸣，此刻却顾不上什么上下级关系了，抬头便说：“每个人的目标不一样，季队何必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。是我们战力不行拖累了苏队，季队这样挑拨，是不是太低劣了点儿。”

“是么，那么你的目标就只限于此了？你战技术能力虽然不是最出类拔萃的，但窝在区区一个十三队，着实是浪费了。苏白这两年给你们接下的任务都是什么？城防、巡查、日常警卫——这些，该是执行部的工作吗？就连十七队，D级任务也是接过的。若不是你们整体评价吊着，早就该被解散了。”

季远鸣哼笑一声，面上虽仍是笑着，景椋却从他眼中读出些不屑来。季远鸣似乎已经不加掩饰，亦或者是觉得无甚好去遮掩的，“我相信这些话，苏白应该给你们润色了不少吧。”

他顿了顿，特意等了一会儿，景椋却只是沉默着没有做反驳，季远鸣便明白对方心里多半也有过一丝动摇与不甘，只需有人给个机会吹上阵风儿，便会生根发芽。

“既然如此，季队有什么想说的不如直说吧。”话说到这份上，景椋也不想揣着明白装糊涂了。平时的季远鸣总是端着身份，一副克制有礼风度翩翩的样子，一旦要刻薄起来，实在是让人心生不耐，难怪秦穆提起他来总是脸色极差。

但季远鸣此刻却不着急了，抱着臂悠悠地向前走。他望了望，目光可及处已经能看的隐隐的光亮，应该是六队临时集合点。

“请吧。”他回头侧身对景椋让开了道。

“季……”

 

“轰——”

远处突然传来巨响，秦穆一行下意识往声源方向望去，刺目的光亮染红了大半个天空，即便是隔得这么远，依然能够看见火光铺满了整个天际。

“怎么回事？那边是……”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徒生戒备，秦穆下意识往苏白跟前一站，隔开了季远鸣，又朝那处眯着眼仔细辨认，“是B区吗？”

苏白闻言也望了望，“是那个方向，但似乎……更远点儿。”

“不。你们说错了。”

季远鸣迎着众人惊疑的目光，依然淡定而从容，英气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波动，甚至说得上冷漠了。

“是六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