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塔】五
晚上苏白回家的时候，秦穆已经做好了饭，正懒懒地趴在长沙发上看着电视剧，听到开门的声响便转过头，对着她露出笑容。
“小苏白回来啦~”打完招呼，秦穆继续津津有味地看回电视剧。
“嗯。”苏白边回身关门边探头瞄了一眼电子显示屏，上边正上演着生离死别，熟悉的桥段，熟悉的音乐，熟悉的男女主角，苏白的目光从屏幕转到秦穆身上，实在有些无语，“又看这个。”
据她所知，这部剧自开播开始，秦穆就反复看了不下数十遍，这还只是她在身边的时候，两人分开的那段时间，她估计秦穆也没少看。苏白实在搞不懂，这剧到底哪里好看了，白烂的剧情，毫无起伏的发展，俗气的设定，除去男女主角长得好看以外，她真找不到第二个可取之处，但秦穆就是喜欢，翻来覆去地看，就是丝毫不腻。
“好看嘛，小苏白不懂。”秦穆摆了摆手，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，按了暂停起身去拿碗筷，“来吃饭吧。”
苏白放好靴子，又把身后的双枪卸下，正想放进匣子，抬眼就看到了横挂在墙壁上的一柄长刀，刀柄漆黑平凡，刀鞘却雪白，镂刻着繁复的花纹，在灯光下泛着盈润的光泽。这柄刀苏白没见过，印象里秦穆以前的刀和眼前这个正好相反，通体漆黑，看起来朴实无华，不像现在这个这么惹眼。
“阿穆，你换刀了？”苏白打量着那把刀，随口问道。之前秦穆取回刀后一直没拿出来过，这还是她回来后第一次看到。
秦穆从厨房探出头看了一眼，又转回去，“哦不是，只是换了个刀鞘，你看刀柄，你刻得那个字还在呢。”
苏白搁下枪，抬手取下长刀，入手寒凉，却不像一般金属的质感。她把刀反转过来，漆黑的刀柄上刻着浅淡的一个【穆】字，果然是她当初划下的。抽刀出鞘，乌黑的刀身敛尽光华，灯光照到刀身却没有一丝反光，苏白没有多看一眼，随手放在一边，只是用力捏了捏刀鞘镂空的部分，丝毫没有变形，坚硬无比。这么坚实的刀鞘按理说分量也应该不低，但是这个却十分轻盈，看来制作用的材料肯定不普通。
“好东西啊。”她感叹，“哪里来的？”
“总局给的奖励，说是特地做的。”秦穆饭都盛好了，端着走出厨房，苏白还在那把玩她的刀鞘，立时有些不满意，拿筷子敲着碗催促，“哎哎，先来吃饭啊，忙了一天你也不累？想看什么时候都行啊。”
苏白点着头“嗯嗯”地应着，脚下却没有挪地，握着刀鞘挥舞了几下，似乎在试着格挡的姿势，直到秦穆叫声又起才意犹未尽地放下。
秦穆把饭碗往苏白面前推了推，筷子递到手上，才说：“这么喜欢那明天你拿着玩呗。”
苏白听了这话倒是没什么反应，只是握着筷子在饭桌上徘徊，不知该从哪下手，随口回答，“算了吧，欣赏欣赏还可以，我也不会用刀。”
苏白的能力是机械解析，任何器械到了她手上，一碰就能知道结构原理，分解组合改造重组都不在话下，所以对于枪械一类，她可以说是无师自通，使用起来得心应手。现在她配备的那两把枪也是经过自己改造的，精准度和火力都比同类要强上许多。但她对于冷兵器就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，跟秦穆学过一招半式，摆摆样子还能看，真正实战起来一点也不顶用，再好的刀交到她手上也是暴殄天物。
“不过，只给刀鞘算什么奖励，怎么说也应该是刀吧？”犹豫许久，苏白还是夹了一筷子青椒炒肉放到碗里，又仔细的把青椒一点点挑出去，很是不满地对秦穆抱怨道，“你要放青椒就放，但别切的这么碎啊。”
“你都多大人了，挑食这毛病能不能改改？”秦穆说是这么说，手下还是握着筷子帮她把碟子里的青椒拨开。
苏白看着她笑了一声，“你什么时候吃胡萝卜了我就吃青椒。”
“咳，那什么，总局是给了刀的，我没要。”秦穆低头专心拨青椒，认真严肃地回答前一个问题。
对于秦穆的转移话题大法，苏白也没过多去纠结，这事两人也不是互相攻击过一两次，但她不妥协，秦穆也不认输，就这么留到现在。不过有什么关系，不喜欢不吃就是了，不需要勉强。她倒是比较好奇秦穆不要刀的理由。
“现在这把也挺好用挺顺手的，没必要换，换刀鞘只是因为之前那个坏掉了而已。挑完了，吃吧。”秦穆说得轻描淡写，就好像总局那把特制的刀也只是平凡普通的武器而已。
然而看过碰过那个刀鞘之后，苏白很清楚，那把特制的刀绝对是难得一见的极品。一个刀鞘已经费了那么多心思，作为主体的刀本身又怎么会吝啬材料与功夫？作为擅长用刀的人自然也会爱刀，秦穆就这个理由拒绝，她觉得实在难以理解。
“更何况。”秦穆的话却还没有说完，“一个精于刀术的人，不会在乎手里的是树枝还是铁片的。”她神色骄傲又自信，颇有睥睨天下的气势，仿佛世界上任何坚硬的物体在她眼中都能一刀斩断，哪怕手中只有一根筷子。
可惜没坚持两秒，她就垂着肩膀拄着下巴重重地叹气，“不过想想也是可惜那把刀，只能在武器库里吃灰了，真是心疼。”
心疼归心疼，饭还是要吃的。
不得不说，两年不见，秦穆的厨艺比起以前好了许多，这几天做的东西都很正常，虽然算不上美味，起码吃下去没问题。不像从前，做的时候像模像样，做出来也是颜色形态正常，但是味道绝对不敢恭维，有时想想，这也算天赋异禀了……有过两次惨痛的经历之后苏白再也不敢让她动手了，帮忙也不给。也不知道她现在这厨艺是跟谁学的，那人也算有能耐，还能把秦穆教会。
不容易啊。苏白小小地感慨了下。
“想什么呢，看起来你今天不太累，任务级别调回来了？”秦穆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，就着灯光仔细观察了下，气色还算不错，比前两天回来就想躺下的状态好多了。
苏白摇摇头，放下饭碗，有些闷闷不乐，“今天例会，我基本没怎么出去，就是景椋他们比较辛苦，跑了一整天，任务还失败了，被部长骂了一顿。”
她其实觉得她挺对不起队员们的，执行部不同于其他，不是说任务出了差错就是队长负全责，而是根据个人表现来衡量，就像今天苏白虽然代替全队接受了任务，但是没有出行参与，那么任务失败她最多背个“调度不周、安排不当”的锅，主要责任还是归咎于身处现场，主要参与了任务的队员，所以任务失败后，部长把景椋他们叫到办公室里骂了一个小时，她却只能候在门外等他们出来。
大概是这几天局里事情太多，几个分队接连把事情搞砸，错杀目标的情况发生太多，部长受的压力也大，囤积多天的怨气也就顺着这事冲他们小队撒，隔着厚厚的门，苏白都能听到部长杀气腾腾地怒吼，倒是平时跳脱喜欢顶嘴的那几个变得老实安分，被吼得大气也不敢出，受完训出来带上门时都还小心翼翼，生怕关门声音大点，部长又得揪着他们进去再骂一小时。
苏白有心想为队员们辩解几句，毕竟他们这个小队虽然一贯散漫，但以前的任务都是轻松无比，这段时间突然分配强度难度都高了不少的任务下来，不适应和疲惫比别人都要严重，会出错导致失败，也是在所难免的。退一万步来讲，他们小队平均实力只能接受F~E级的任务，忽然就来了D~B级的，能坚持这么久才失败一次已经很难得，部长这么拿他们出气，实在不公平。
只可惜她想说话部长却不想听，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后只是让她回去好好管管部下，两年下来技术实力不仅毫无长进还有后退趋势，她这个队长脱不开关系，在这样下去只能考虑让他们暂时停职，最近虽忙，缺人手，但因编制问题被挡在管理局门外的人多不胜数，能顶替她队员的也不少，找五六个来补上还是很轻松的，反正磨不磨合他们小队也就这个水平，让她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办。
他说的倒是实话，苏白无可辩驳，只好委婉地转达了部长的意思，景椋他们虽然心有不甘，但也没法说什么，只能默默散了。
“我后来想了想，我们也不能说真的没有能力，只是这么多年下来，大家都清闲惯了，久懈技懒，现在再来要求瞬间提高不是强人所难吗？部长不会不清楚。我就是抓不准他是一时气话，还是就想顺势吸纳新人。”她想来想去，也就这个理由说得过去。
执行部自成立以来一直顺风顺水，编制体制虽然有过改革，但都不过是些小变动，很多人进来之后就没再离开，除非是对这方面实在不上心或者发掘了新的才能更适合别的部门，才会有调动；或是像秦穆这样，得到总局赏识，去了别的地方发展，就会出现不得不补充成员的情况。所以仔细算起来，执行部人事流动真的很少。这是团队作战的地方，有时候一个成熟的团队比一个出色的个人更来的强力，毕竟默契的成员之间彼此知道优缺点，取长补短，各自担任更合适的职务，执行任务自然更有效率。况且能进执行部的，又有哪个是平庸无才的？
然而，一个机构不能永远都是同样的部件，否则只能停滞不前。执行部作为管理局治理中的一把利剑，只可以锋利无匹，不能生锈钝化，那些无法跟上脚步推动前进的，自然只能从执行部中除名了。
再回想这段时间的繁忙，看起来就更像一场大型筛选，优秀的留下重新组建队伍，无法达到要求的将被开除或是调去别的适合他们的地区，然后就能将新人迎入，更新血液，然后再利用之后的空闲期慢慢建立新队伍之间的信任与默契。
“这么说，上边是发现什么优秀的人才了？”秦穆若有所思，这方面她没有去想过，她与苏白一直是安于一隅，不想争什么风头，谁要走谁要留，谁能力出彩谁又水平下滑，这些都不在乎，不过现在涉及她们小队的去留，这还是得好好思考一下，大家共事那么久，生死之交算不上，好朋友却还是的。
“我也不清楚。听部长的意思，只换队员，我们两个不在范围之内。”苏白也有些为难，这么说实在很薄情寡义。
两人对着一桌子菜苦思冥想，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办法。最后还是秦穆敲了敲桌子：“走一步看一步吧，总不会这么一次他就否了我们。你明天还得出去吧？先把饭吃饱了，才有力气应付任务，等我归队就好了。希望这只是我们一个错误的猜想。”
苏白点点头，正想回话，几声急促的提示音却先行一步在耳中响起，不等她按下开关，那边已经强制打开了通讯频道，紧接着就是下达一堆指示。她愣了愣，秦穆疑惑地看向她，苏白只好无奈地笑了笑，抬手指了指挂在耳中的耳机，比着口型无声地说了“有任务”三个字。
秦穆立刻有些不满，却压着没去打扰，只是愤愤地用筷子戳着面前的菜。
苏白边安抚似的拍拍秦穆的手，边应着那边的话，原本平静的神色却渐渐凝重。末了苏白也不知听到了什么，怔了怔，轻声应着“我知道了”，挂掉了通讯便立刻推开椅子站起来拿起外套就要走。
看她起身，秦穆也连忙站起来，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苏白的手，随后自己也是愣了下，才低声问，“……不能吃完饭吗？你回来才多久，都没能休息。”
听她语气里满是失落，苏白大概也能想到这些天秦穆自己一个人呆着是有点无聊寂寞，好好吃个晚饭也被打断，她心中大概怨念也不小。可身为执行部一员，随时待命是义务，执行任务是职责，秦穆不可能不明白，所以她虽然拉住了她，却没用力，只要苏白轻轻一挣就能抽回手。
“A级紧急搜查任务，不能迟。而且，刚刚部长已经明说，如果这次完成得好，今天的失误可以抵消。”苏白没有挣开，反而用力反握了一下秦穆。
秦穆一听，怒火又蹭的一下冒上来：“A级？！这个等级的搜查任务明明是三队负责，为什么又拿来为难你们？！”现在小队连B级都应付不来，紧急的A级又怎么可能“完成得好“？
“前两天三队已经被外派，他们的任务都由剩下的人分担。放心吧，这次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六队辅助，不会有问题的，相信我。”苏白安慰她，“我得赶过去，饭菜帮我热热，回来再一起吃吧。”说完便把外套往臂弯里一搭，取了枪出门去了。
秦穆站在原地看着门口呆愣了会，才慢慢坐下，扫了一眼桌上渐渐变凉的饭菜，拄着下巴郁闷地叹了口气。
什么时候能归队啊……
砰——
秦穆气还没出到一半，就被这声响吓了一跳，转头一看，原本应该赶往任务地点的苏白却去而复返，一手扶着门框，一手把因剧烈撞击被反作用力弹回来的门压回去，微微喘着气，开口就让她换上制服赶紧出门。
“……什么情况？”她没懂。
苏白一脸似笑非笑，“你不是想归队吗？”
“……？”
“机会来了。”
“……？？”
“刚刚来了新指示，部长要求，你必须参与此次任务，算是回归评定。”苏白语气平静，看见秦穆一脸诧异居然还微微弯了嘴角，“有什么问题路上问，现在，先把制服换上跟我走吧。”